检察官将宝来送到福利院
魏莲正在接受审讯
2019年7月4日,江苏省常州市中级法院公开宣判:被告人魏莲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告人5岁的孩子因家庭变故成了失依儿童,办案检察院与当地相关部门联系,安置好了孩子,并请来了心理咨询师为孩子进行心理辅导,安慰了他幼小的心灵。
报案
警方迅速破案
2018年9月6日,在江苏省苏州市苏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重症科病房走廊里,医生把化验单递给魏莲:“你丈夫血液里有剧毒老鼠药成分。”魏莲神态平淡。随后,其丈夫伍小斌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她抽身赶回常州市,直奔伍小斌工作的某民营纺织厂。她曾在厂里打工,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该厂的刘厂长:“伍小斌是食物中毒,他一直在厂里吃住,厂里要担责。现在他每天要1万元左右医药费,厂里除了要预付他工资,还要支付他的医药费。”刘厂长当即预支了伍小斌工资5000元给她,并于当天下午亲自开车载着魏莲去苏州探望伍小斌。从苏州回来后,刘厂长先后两次共计支付了4万元医药费。
在医院,医生通知魏莲毒鼠药中毒是要报警的,如果家属不报警,医院就报警了。9月14日魏莲向派出所报案:“我老公被确诊为毒鼠药中毒,正在抢救,之前他一直吃住在厂里。”
警方在纺织厂展开调查,未发现可疑证据。询问伍小斌时,他说自己一直吃住在厂里,除了中间回过家一次,没在外面吃过饭。
9月17日魏莲到派出所接受询问,经不住民警的追问,她承认了自己给丈夫下鼠药的犯罪经过,依据法律规定,在司法机关未掌握犯罪事实的情况下,主动交代犯罪事实的,可视为投案自首。25日,魏莲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补证
及时把握时机
魏莲故意杀人一案很快由公安机关移送至常州市武进区检察院审查批捕,由该院员额检察官陈斌负责。陈斌发现,认定犯罪嫌疑人故意杀人的证据主要是其本人供述,客观证据严重缺失。从作案到案发,长达一个多月之久,若客观证据灭失则无从补充,比如投毒的老鼠药瓶、放了毒鼠药的杯子等,必须立即着手收集补充此类客观证据。考虑到在重症监护室的伍小斌随时可能死亡,陈斌建议公安机关对其做伤情鉴定,确定其毒鼠药中毒症状等相关情况,固定证据。另外,陈斌发现,关于被害人血液中含有毒鼠药成分的鉴定报告是一份表述简单的复印件,必须调取该鉴定报告的原件及相关检验过程、检验数据等材料,以及该研究院鉴定资质等,完整此项证据。此外,还建议对被害人与儿子宝来做亲子鉴定,以证实魏莲交代的“他死了,我就跟孩子两个人过”的杀人动机起源,为日后起诉及审判夯实证据基础。
公安机关立即采纳建议,派法医赶往苏州,及时对被害人进行法医鉴定。还提取了魏莲投毒的毒鼠药药瓶及其剪开老鼠药包装所使用的剪刀,经对药瓶及剪刀进行微量物证鉴定,均含有毒鼠药成分。根据犯罪嫌疑人辨认的购买毒鼠药地点,提取了给被害人服用的同种类型的毒鼠药样本,进行成分检验,检测出了与被害人体内同种类型的毒鼠药成分等,完善了证据链。
2018年9月29日,武进区检察院对犯罪嫌疑人魏莲作出批准逮捕的决定。魏莲被批准逮捕的第二天,伍小斌被宣告病危,三个哥哥将其带回老家,半路上伍小斌去世。
结婚
见面两次的决定
案发时魏莲44岁,与伍小斌同年。她出生在贵州山区,是先天性兔唇,小学开学第一天被小朋友围着笑骂,从此她死活不肯上学。13岁时,父母手头宽裕了才带她去省城做了手术,可已错过了上学年龄。父母感觉亏欠魏莲太多,对她倍加溺爱,所以她性格泼辣还有一点骄横。魏莲说,她第一任老公是独子,好吃懒做。她就跑到法院离了婚,儿子被判给了前夫。
伍小斌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最小,排行第五,都叫他老五。20多年前,伍小斌的二哥、四哥安居常州,就把他也带到常州打工。他自幼木讷愚钝,没上过学,精神发育迟滞,在厂里干的是体力活,吃住在厂里,除了上班就是睡觉,偶尔跟工友出去喝点小酒,不打牌不赌博。哥哥姐姐们总觉得应给他成个家,将来有靠。于是二嫂四嫂把贵州老乡魏莲带到常州,魏莲与伍小斌第一次见面是在二哥家。魏莲回忆说,自己还没跟伍小斌说上几句话,二哥就进来拉起伍小斌,让他回厂里上班。伍小斌刚走,二嫂四嫂就围着她:“看对眼了就结婚吧,老家房子说好归老五,拆迁的话能拆几十万。”
第二次见面是在伍小斌老家江苏省沭阳县,那天雨后放晴,一路泥泞,费好大劲儿才来到伍家,魏莲对此很不满意。中午在伍家吃饭,她更觉不爽:“吃的是咽不下去的糊糊,而且家里也就两间土坯老屋,值不了几个钱,当时就不想跟他交往了。”
回到常州,二嫂四嫂做起魏莲的思想工作,她感觉她们说的在理。2008年“五一”长假,哥姐们凑了5000元给魏莲,算是彩礼,之后他俩就领了结婚证。
结婚很久之后,魏莲的肚子没动静,她带丈夫去医院做检查,结论是伍小斌的精子存活率低,难受孕。另外,伍小斌没成家之前工资卡由二哥保管。婚后,魏莲把工资卡要了回来,并规定丈夫每周跟她拿生活费,每次只给100元伙食费加30元零花钱。二哥、四哥对此很不高兴,跟魏莲交涉过几次,她没理睬。伍小斌偷偷把工资卡送回二哥家,魏莲发现后追了回来,双方关系急剧恶化。
2013年3月,魏莲生下个白胖男娃,取名宝来。有了宝来之后,魏莲与伍家哥嫂们相安无事。几年后,魏莲积攒了20多万元存款。她盘了个浴室,这样能比厂里多挣点,抽空她还去纺织厂打零工。5岁的宝来口齿伶俐,人见人爱。但这孩子一丁点都不像他爸,左邻右舍对这孩子各种猜测,风言风语很快飘到伍小斌耳朵里,夫妻俩因此争吵,甚至打起来。
下毒
“他把我当外人”
2016年年底,伍家老家三间平房拆迁了,8.5万元拆迁款打到伍小斌卡上,银行卡由魏莲保管。二哥几次要求魏莲把拆迁款交出来,理由是兄弟姐妹都有份,魏莲没理他。二哥当着兄弟、姐姐的面说:“她对老五那么苛刻,这钱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到老五身上呢,得请个律师跟她打官司。”直到案发,二哥并没有找律师打官司。可这事成了魏莲心里的一根刺,她曾质问丈夫:“你二哥要请律师跟咱打官司,你明明知道却不跟我说。”伍小斌却说她“尽是心眼”。魏莲想着自己跟了他这么些年,似乎没被他当作一家人,很是气愤。
案发后她交代:“他把我当外人,跟二哥合着伙来算计我,这么过下去一点意思都没有。为拆迁款我跟他吵了三次,太伤我心了,就想弄死他。他死了,我就跟孩子两个人过,于是我就去菜场买了毒鼠药。”他们第三次吵架就是下毒的那天晚上。晚饭后他们又说起拆迁款的事,魏莲对老五说再挣几年钱就可以买个二手房了,另外她也抱怨了句“如果不是为这个家,我们早就散伙了”。没想到老五却让她走,顺便把孩子也带走。“他无情无义,我下决心当晚就毒死他。”她给丈夫倒了杯酒,并将毒鼠药放了进去,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第二天一早,伍小斌跟没事人一样,回厂里上班了,魏莲还以为自己买的是假药。
苏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主治医生证实,鼠药有毒成分发病前期有轻微反应,半个月后为高峰期。伍小斌喝了鼠药后上了9天班,毒素开始在他体内疯狂发作。对其死亡的司法鉴定结论为:因中毒引发凝血功能障碍、急性肾功能衰竭等,并引发肺部严重感染的并发症,最终致死亡。
孩子
检察官帮忙安顿
2019年1月11日,魏莲故意杀人一案由公安机关移送常州市检察院审查起诉,由该院员额检察官黄奇承办。
经阅卷、提审魏莲后黄奇认为该案需要进一步补充完善证据。2019年2月26日该案被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同时提交了补充侦查提纲:1.围绕初次检验确认被害人血液中含有溴敌隆、华法林成分的检验报告,确认该报告书的来源和真实性。2.向物证鉴定人员咨询溴敌隆、华法林药性及毒发特征,并请提供相应书面说明,以证实被害人服用毒鼠药10天后毒性才发作的情况。3.对被害人与宝来做亲子鉴定,以证实魏莲交代的“他死了,我就跟孩子两个人过”的杀人动机的起源。2019年3月18日,公安机关补充侦查终结,再次移送常州市检察院审查起诉。
法医学鉴定结论为:伍小斌不是宝来的生物学父亲。5岁的宝来成了失依儿童。黄奇在提审魏莲时就宝来的安置问题耐心与其沟通,说起孩子魏莲痛哭不止,坚决表示不愿将孩子送他人收养。黄奇立即与宝来住所地的武进区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部副主任许榴琴取得联系,了解了宝来现状:5岁的宝来在上幼儿园中班,居住在魏莲朋友家,幼儿园在催交宝来相关费用,不及时补交费用孩子可能面临辍学。
宝来出生在常州市,户口却落在了沭阳县,魏莲的户口在贵州娘家没迁过来,宝来落户到常州必须有监护人挂靠,现收留宝来的人家不符合国家关于收养未成年人的资格条件。如果把宝来送至户籍地,则意味着他将离开熟悉的环境,对他的成长极其不利。
许榴琴第一时间与派出所、民政局及福利院沟通协商,由武进区检察院牵头召开了相关部门联席会议,公安机关、民政部门等十几位代表出席,最终达成共识:由武进区民政局下属福利院收养宝来。同时,许榴琴与幼儿园沟通后宝来的上学费用全免。许榴琴还经常电话联系福利院,了解宝来近况,得知宝来换了陌生环境后变得沉默寡言、吃不下饭、不合群,许榴琴急在心里。小宝来牵动了武进区检察院全体干警的心,大家踊跃募捐现金5000多元,以及衣物、玩具等等。检察官还请来了心理咨询师为宝来做心理辅导,打开了他封闭而幼小的心灵,宝来终于笑了。
2019年4月16日,常州市检察院将魏莲故意杀人一案起诉至常州市中级法院。6月27日,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此案。法庭上,被告人魏莲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悔恨不已,当得知宝来已安顿在了福利院,她向检察官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