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商业元素,与艺术从业者生态密切相关的还有行政力量。“有时想一想,说政府不支持,肯定是不公道的”,应麦可也如此说。
做雕像的徐赓良承认,从政府的角度讲,起初的扶持力度不可谓不大,先是牵头给政策创建艺术创意园区,再免费请艺人们进来,再大力帮着宣传打响名头。
但有时这些并非都是艺人们想要的。他们的平常生活是,希望没有干扰和指向的创作,能有机会有地方办个展出,让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来看看,你介绍给我,我再介绍给他,一年能卖出几幅作品支撑就行。不需要太大的名声,更不要有一些规定动作。所以徐赓良说,后来宣传有了硬件也足了,可他们更需要的是一间空间大些的工作室以便创作,一个常态化的公共展馆以便能做展出,而这两项常常没那么容易解决。
徐赓良和应麦可,都曾多次和官方人士谈过,他们称自己也理解对方的部分想法,当初给了软政策又给了硬资源,结果过了好几年你自己没做起来,却反过来又怪到我头上,“他会觉得不公平的。”但徐赓良说,对方的这个“做起来”,和他们心中的“做起来”完全是两个方向。
在徐赓良看来,艺术本就是个慢热的过程,“做起来”的标准只在自己心中,那就是造诣的成熟和技艺的提升,绝非经济效益方面的成功。产业化这种看似解决了经济问题的做法,实际上已经和他们要的独立性和纯粹性背离。
结果就是,艺人一方面需要政府的扶持,希望扶持更有针对性;但另一方面,却不想受行政力量的管束,“若即若离”的状态最好。而行政力量出于自身理解及立场考量,出了力当然也想有一些政绩体现。艺术从业者和行政力量需要博弈和平衡,徐赓良称,这恰恰不是他们所擅长的,原来的环境可能也会变味。大芬油画村近年来部分艺人的出走,个中因素可谓显而易见。
梧桐山下小镇的变迁
应麦可对小镇的改变有些矛盾,人的层次是比以前提升了,也许能有更多发展机会,但创作环境和经济条件受到的干扰也大了,“整体艺术氛围上,这里已经不如牛湖。”
从罗湖闹市驱车向东,一路上坡不过20来分钟车程,林立高楼被四层统建楼群代替,成为山清水秀的另一番天地。这里,原本是山脚下的几座老村,现在又被叫做“梧桐山艺术小镇”。早前离开大芬油画村的部分画家,以及从市内出走的应麦可和徐赓良,先后选择到此落脚。
今年36岁的徐赓良,开过公司,做过设计,终究放不下艺术梦,2009年经朋友介绍来此。他的工作室在梧桐文体公园对侧的溪边,阳台外就是溪水长流,白天一直有白鹭飞舞,一抬眼就是梧桐叠翠。徐赓良回忆,当时梧桐山称得上一方净土,交通不便但无商业气息,来往看到的都是本村居民。
在徐赓良之前,大芬油画村的十几名艺人便已迁居至此。徐赓良还曾与他们谋过面,都是因为想要不受干扰、保持创作独立性,几番找寻后自发前来。毕竟当时这里环境好,房租不高且门槛低,“适合我们这些人来”。
又由于艺人们的存在,官方随即因势利导,2009年在此设立“梧桐山艺术小镇”。罗湖当时关闭了片区内1700多家小作坊,投资8000万元准备将其建成一个集创意设计、艺术原创、旅游休闲、民间收藏展示等为一体的文化创意产业园。此后“梧桐山艺术小镇”名头开始打响,最兴旺的2011年至2012年,有百余名艺术工作者在此定居。
再往后,故事似曾相识。梧桐山发展旅游,道路配套都修到此处。“艺术小镇”红火后,近两年咖啡馆、客栈乃至酒吧出现,设计和文化传播公司也到了。画家禤真明也开了间咖啡厅,平时有艺人们聚会,有爱好者来看画,也有游客来消费,总之“确实有这个需求,也确实能缓解些压力”。结果是,2009年带小院的两室一厅月租才600元,如今已飙涨至近2000元,工作室和艺术类店铺逐渐越来越少。
应麦可和油画家邻居刘见云的工作室,需在巷子坊口向内走10多分钟直到山边后,才能找到。应麦可叹道,如今也就剩这么点地儿还能依稀找到当年的感觉。而在徐赓良阳台外,除了小溪和绿草,两座高楼正在建。应麦可心里对这种改变有些矛盾,人的层次是比以前提升了,也许能有更多发展沟通的机会,但创作环境和经济条件受到的干扰也大了,“整体艺术氛围上,这里已经不如牛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