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安装“全方位无死角”监控，可行吗

　　欧阳爱辉

　　黎尔平

　　门诊问题：

　　对所有幼儿园统一安装全方位无死角实时监控系统是否可行？如何更好地保障儿童在校安全？

　　门诊专家：

　　南华大学经济管理与法学学院副教授　欧阳爱辉

　　昆明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中心教授　黎尔平

　　专家观点：

　　◇无论是教师、后勤员工以及幼儿本身，都有隐私权，不得随意践踏。即便幼儿园全方位无死角安装监控出发点是为了保护儿童，但它依旧会涉及很多儿童私人信息。

　　◇全面的督导和监控会加剧家长和教师之间的不信任和对立关系，将板子打在基层幼师身上，使得教师趋于自保，消耗其教学积极性，最后令孩子受到损害。

　　◇相关部门要加大执法和司法力度；规范幼儿园、中小学管理，经常由教育行政部门进行不定期检查；打造一支高素质的幼师队伍，不断增强幼师的职业操守，实现家校沟通的常态化等。

　　据人民网微博3月25日报道，21日一女士称花费2万多元让两岁半的女儿上托班，被老师摁在腿上45分钟，受到不友好对待。22日园方回应，该动作是处理分离焦虑的方法，是在安抚孩子，避免孩子弄伤自己。园内监控视频随即流出，从监控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老师和幼儿的举动，当天播放量已达到170万次。目前，涉事老师已停职。

　　近年来，幼儿园安全事故频发。随着北京市红黄蓝幼儿园、携程托管亲子园等暴力虐童视频的公开，虐童现象引发社会各界关注。今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宝贝回家”的创始人、“宝贝回家”志愿者协会理事长张宝艳提出建议，对所有幼儿园统一安装全方位无死角实时监控系统，教师不能把孩子带到无监控地区，打造智慧校园、透明校园，让孩子在监护下安全地成长。

　　实际上，就幼儿园是否应该安装监控、监控范围是否应该覆盖全园的讨论由来已久。早在2017年，就有“家长有权利知道幼儿园发生的一切，必须允许家长在手机上能随时、全方位查看自己孩子的情况”的强劲呼声。持此观点的人认为，安装全方位监控进一步保障了儿童安全，为儿童创造一个安全透明的成长环境。但也有人担心，这样会侵犯幼儿的隐私权，容易造成误会等。那么，全方位无死角安装监控是否侵犯了儿童的隐私权，是否会诱发更多的不安全因素？如何能更好地保障儿童在校安全？相关部门又该如何延伸触角，强化管理力度？

　　安装监控设施有必要但使用须慎重

　　“大部分幼儿园根本没有视频监控设备；绝大多数设备不能进行实时监控；监控有盲区，这些盲区也是幼儿安全监管盲区；大多数监控录像家长调取程序复杂；监控设备无法正常使用，形同虚设。”张宝艳代表在《关于所有幼儿园统一安装全方位监控系统的建议》中指出了目前幼儿园监控设备存在的“五宗罪”。

　　最高人民检察院第九检察厅厅长史卫忠在两会期间做客“新时代四大检察”网络访谈时也谈到，一些虐童事件因学校监控设备无法正常使用，对相关部门的取证工作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在幼儿园安全事件频发的情况下，采用监控系统已成为许多幼儿园智能化管理的新趋势。昆明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中心教授黎尔平提出：“既然电视探头作为安全监控已经是一种简单便利的手段，那就使用它作为包括幼儿园在内的各种公共场所监控的一种工具。”

　　“幼儿园安装监控设施对规范幼儿园管理、保护幼儿身心健康的确大有必要。不过，这类监控设施使用必须慎重。”南华大学经济管理与法学学院副教授欧阳爱辉提出，对于幼儿教学和主要活动场所、食堂、幼儿园交通要道无疑是需要监控的，以确保幼儿安全。但若是卫生间、浴室、教师休息室等隐私场合，则绝对不能容许全方位无死角安装监控设备。

　　全方位无死角监控带来的隐患不容忽视

　　今年初，教育部在其官网公开了一批针对全国人大代表建议的答复。就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第5188号建议“关于规范幼儿园视频监控，提升学前教育服务水平的建议”，教育部答复表示：“幼儿园安全防护是一项社会系统性工程，与社会环境、人员素质等因素密切相关，复杂度高、专业性强，视频监控只是幼儿园安全防护体系的具体措施之一，考虑到视频监控本身有安全隐患和监管风险，学界对幼儿园视频监控安装位置和覆盖范围、视频监控的使用和管理等方面还有不同意见，我们正在组织专家对幼儿园安装视频监控的相关问题进行研究。”

　　目前，不少省市已开始把幼儿园监控列入议程并采取行动。2月15日，《北京市幼儿园办园质量督导评估办法（试行）》和《质量督导评估标准(试行)》发布。后者对幼儿园的人员条件、空间设施、机构管理等方面均作出了明确规定，要求实现幼儿园公共活动区域视频监控全覆盖，在机构重点部位安装紧急报警装置等。东城区部分幼儿园的监控已经实现了与该区公安分局联网。

　　1月，深圳市教育局表示，将在全市幼儿园全面推进安全监控系统的安装和升级，做到“全覆盖、无死角”。同时，重点区域监控还将与公安部门联网，实现公安机关对幼儿园重点区域安全监控视频后台巡查。

　　对安装无死角监控，有人表示支持，认为有了监控之后能够震慑老师的言行，消除家长的疑虑和不信任；也有人表示担忧，一位幼儿园老师称，自己在监控下仿佛戴上了“镣铐”，无死角的监控影响了正常教学活动，而孩子们的隐私权也面临被侵犯的风险。

　　在欧阳爱辉看来，无论是教师、后勤员工以及幼儿本身，都有隐私权，不得随意践踏。即便幼儿园全方位无死角安装监控出发点是为了保护儿童，但它依旧会涉及很多儿童私人信息。“所以，全方位无死角安装监控只会带来更多隐患。”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部教授张燕认为，全面的督导和监控会加剧家长和教师之间的不信任和对立关系，将板子打在基层幼师身上，使得教师趋于自保，消耗其教学积极性，最后令孩子受到损害。

　　“在可以安装监控设施的重点区域，应当通过国家立法形式明确规范监控范围、监控对象、监控获取的数据资料保存方式、保存期限、监控数据泄露的法律责任承担。”欧阳爱辉补充说，草率安装监控设施只会适得其反。

　　“监控作为一种工具，最重要的是通过立法和法规使这种手段合法化，”黎尔平进一步解释说，“所谓的合法化是监控的录像保存多长时间，什么人有权调用这些资料，被调用的资料是否可以作为法律依据。”

　　不能把全部希望都放在监控上

　　要全面妥善保障儿童在校安全，在大数据时代适当借助监控等电子手段无疑是必要的，但治标不治本。正如张宝艳代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的那样，如何为孩子营造出安全的学习、成长环境，解除家长的后顾之忧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除了在幼儿园统一安装全方位监控系统外，张宝艳代表认为，不能把提高幼儿教育管理的希望全都放在监控上，也要在幼儿园进行师德、技能、儿童观、教育观等方面的培养，整体提高这个行业的幸福感和认同度。

　　记者了解到，相关部门已经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包括2017年4月28日，国务院办公厅颁布的《关于加强中小学幼儿园安全风险防控体系建设的意见》，指出要进一步完善人防、技防等措施，推动各地尽快做好风险预防、管控、事故处理和风险化解等各项工作。2018年8月30日，北京市政府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学前教育管理的意见》，明确指出要健全幼儿园安全风险防控机制，每园至少配备一名安全员；公共活动区域监控覆盖；鼓励家长参与幼儿园工作等。

　　对于更好地做到全面保护、强化管理，欧阳爱辉给出三点建议：一是相关部门要加大执法和司法力度；二是规范幼儿园、中小学管理，经常由教育行政部门进行不定期检查；三是打造一支高素质的幼师队伍，幼儿园一方，应招录有师德、有素养、有爱心的优秀幼师进入幼教行业，日常不断增强幼师的职业操守，实现家校沟通的常态化等。

　　“在加大对幼儿园、教师、中小学管理者法治教育的同时，强化儿童和家长的法治意识、儿童自我保护意识也很有必要。”欧阳爱辉说。